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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4 2014

中國史前玉文化和黃河上游的齊家文化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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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用玉已有一萬年的歷史,並以玉創造了一個時代。這就是原始社會末期至文明初始階段的“玉器時代”。


      當一萬年前後,中國先民憑藉智慧和勇氣,走出洞穴,逐漸定居於丘陵、平地的時候,他們製造的工具和武器的水平已大大提高,表達自己心態與精神的作品也更加豐富。“石之美者”—玉就在這個時候被發現並開始利用的。目前發現的這個時期的玉製品主要有工具如玉砍鑿器、斧、錛、鑿和裝飾品玉管、玉耳飾等。內蒙古林西白音長汗遺址出土的玉玦、玉蟬等,是七八千年前中國先民琢玉、用玉已開始走向成熟的證明。


    據今五六千年前後的新石器時代中晚期,中國先民將原始農業、畜牧養殖業、制陶、制骨、制木、制石、制玉等手工業,推進到很高水準,與此同時,社會組織結構、人們的生産生活也正在發生重大的變化,一縷縷文明的曙光已經照亮了東方的地平線。這個時期的制玉手工業在一些地方有很大發展,取得了重要的成就。遼河流域、黃河流域、長江中下游和東南沿海以至臺灣都在製作玉器;制玉的工藝精進,品類增多,數量也很大。紅山文化、良渚文化、安徽含山淩家灘、湖北天門石家河等地,出土了這個時期的大量玉器就是例子。一個文化遺址,少則幾件、幾十件,多則幾百件,甚至一座墓葬都出有成百件玉器。如良渚文化遺址一座大墓出土玉器200多件。良渚文化出土的玉器品種多達20多種,有玉琮、玉璧、玉鉞、玉冠狀飾、玉鐲及玉鳥、魚、龜等禮器和飾品。

    特別值得提到的是北方遼寧、內蒙古普遍發現的龍形玉雕和南方發現的玉琮、璧和冠狀飾形器。內蒙古翁牛特旗三星他拉發現的玉龍,整體呈圓環狀,吻部突出,有鬣,無足,已可出看龍的雛形;其他地點發現的龍形玉雕,整體多呈半環形,大小不等。這樣龍形玉雕連同出土的鳥、鶚、魚、龜等,其內涵可以進一步研究,我們抑或可以視作先民們的一種原始崇拜。玉琮、玉璧和冠狀飾物上都有精美的紋飾,玉琮和冠狀飾物上的動物面部紋飾近乎于商周青銅禮器上的饕餮。這些禮器,按《周禮》記載“蒼璧禮天”、“黃琮禮地”的規制看,新石器時代晚期出現的玉璧、玉琮等已是原始的禮儀用器;而琮的基本形制爲外方內圓。商周時代人們天圓地方的觀念,似可從新石器時代晚期人們的思想脈搏中去尋找。臺灣有學者根據紅山玉器中鷹與熊的造型或它們的變形紋樣,認爲它是草原民族對鷹與熊的崇拜的表徵。認爲勾連雲紋佩已非單純的飾物,而是重要的禮器。認爲帶刃玉斧,已有“斧鉞”功能,象徵墓主人的身份權力。良渚文化出土大宗玉器,琮、璧組配與祀天祀地以及祭祀的功能,應已肇始自良渚時期,而璧是祭祀天神與祖先最重要的禮器。所有這些說明,玉器品種、造型、紋飾和它反映出的思維非同小可。它體現的是權力、禮儀、葬制和觀念、習俗等等,與政治、宗教、文化息息相關。可以說,一塊塊精雕細琢的玉器,恰恰是中華五千年文明史的最堅實的奠基石,標誌著從原始向文明的轉變。


    東漢袁康撰《越絕書》,書中記風鬍子語,將人類使用的工具分爲石、玉、銅、鐵四個階段,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代史學家對古代中國實際發展程式的認知。近年來,有的學者根據中國田野考古中有大量原始社會晚期至文明初始階段的玉器出土,並明確地分成生産工具、生活用具、兵器以及禮器和宗教用品、裝飾品和玩器等,成爲人們財富和權力的象徵,影響著社會生活的多個方面,從而提出在中國歷史發展長河中有一個“玉器時代”的命題。


    紅山、良渚以至石家河和含山玉器的資料和研究成果,相對來說已經比較多了,並且正是這些資料與研究,推動了整個史前玉器和史前玉文化的認識與研究。


    本短文,在這裏僅僅談談黃河上游的齊家文化玉器供同志們批評。

    齊家文化玉器,早在上個世紀之初已伴隨著齊家文化的發現而面世了。


    不過,比起對紅山玉器、良渚玉器乃至石家河玉器、含山玉器來,對齊家文化玉器的認識與重視,似與這發現的歷史和它應有的地位還很不相襯。


    這方面,從兩個例子可得到說明。一個例子是,直至近年出版的玉器著作,還認爲齊家文化玉器的種類只有十幾種,其功用主要是工具和禮器兩類。所見發表照片則多爲較簡單、粗糙的玉石器。一個著名博物館的玉器陳列館,在年內才爲之設立一個專櫃,僅陳展了玉琮、玉璧、玉刀三件玉器。另一個例子是,不少業內人士包括一些玉器專家,還不怎麽認識齊家文化玉器,因此多將它們分別歸入“良渚玉器”、“龍山玉器”、“新石器時代”或“夏商”時代的玉器;面對一些精美的齊家文化玉器,或感到驚訝,或表示懷疑。甚至,還有博物館的業務幹部將一些難得的齊家文化玉器精品斥之爲僞作,而將其拒之門外。


    實際情況是,齊家文化具有産生大量精美玉器的背景和條件。考古學上的齊家文化,爲黃河上游地區新石器時代晚期到青銅時代早期文化,因1924年首先發現於甘肅廣河齊家坪遺址而得名。齊家文化主要分佈在甘、青境內的黃河沿岸及其支流、陝西西北部、內蒙古西部和寧夏部分地方,其年代在距今四千年前後。此前,學術界公認的文化特徵主要有二,一是有一群獨具特徵的陶器,二是出現了紅銅器和青銅器。今天,我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它還有一批獨具特色的玉器,其內涵之豐富,品種之繁多,工藝之精美,令人折服。當爲齊家文化乃至西北原始文化的重要特徵之一。


    何以如此?因爲,在齊家文化前面有豐富多彩、極富特色而歷經一千多年發展的馬家窯文化。馬家窯文化先民們的原始手工業不僅有制陶、木作、紡織和石器製造,而且生産了中國最早的青銅器;同時,還創造了陶祖(男性生殖器)、人形、動物形陶塑、陶制房屋模型和成組人物舞蹈繪畫以及用墨筆書寫的上百種符號等等。在馬家窯文化基礎上發展起來的齊家文化,怎麽不會比馬家窯文化“更高、更強”呢!還因爲另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在齊家文化的分佈範圍內外均有十分豐富的玉礦,古人說的“昆侖玉”,今天我們說祁連山玉等,就在這裏。在這樣的歷史文化背景和自然條件下,齊家文化先民們創造出豐富多彩的玉器,便是很自然的了。


    另一個實際情況是,近年來出土了大量的齊家文化玉器。目前在甘肅、青海等地所見博物館、文物單位收藏的齊家玉,主要有琮、璋、璧、璜、鉞、刀、多璜聯璧和斧、錛、鑿、鏟等。不久前,甘肅靜甯博物館清理一座齊家文化土坑墓,出土了三件玉琮、四件玉璧,都十分精美,被稱之爲“七寶”。
在齊家文化分佈範圍內,尤其甘、青境內,據瞭解,比起上述收藏的齊家玉來,近年還出土有數量更多、品質更精美的齊家文化玉器。其器類在三十種以上。除了常見的品種之外,發現有許多新的品種。如禮器玉琮,除形制各異、大小不等的素面紋琮外,還有竹節紋琮、弦紋琮,更有在琮的一端、射孔之上裝飾有或牛、或羊、或熊、或虎等浮雕紋飾的獸首或獸面紋琮、人面紋琮或琮形器。兵器有戈、矛、刀、鉞、戚,個別的兵器上還嵌有一枚或幾枚綠松石;裝飾品有各種玉佩飾、墜飾、發箍等。更有值得我們驚訝的是,在收藏家和古玩店裏先後見到數件圓雕玉人立像,性別有男有女,尺寸從十幾釐米到超過半米高不等,古樸而生動,有的雕像在各器宮部位嵌有多顆綠松石。這類雕像或許是作爲膜拜的物件而製作的。還有各種多孔形器,許多多孔形器雕成扁平的鳥形、獸面形或鳥獸變形圖像。衆所周知,這中間的許多珍貴品,目前都收藏於各地的古玩收藏家手中或古玩店裏。


    齊家文化玉器使用的玉材,主要是甘肅、青海本地的玉,還有新疆和田玉。有人估計大約是7與3的比例,即百分之七十是本地玉,百分之三十是和田玉。在齊家文化圈內的甘肅臨夏----榆中境內的馬寒山和酒泉等地,有墨綠色、艾青色、豆綠色玉材以及屬蛇紋石鴛鴦玉和試金石類黑色石材。隴西的鴛鴦溝即出鴛鴦玉。齊家文化玉器中的工具類如斧、錛、鑿等,便主要選用本地玉,一部分工具還直接選用接近石質或玉內含有較重石質的材料。但齊家文化玉器已有相當數量是由新疆和田玉製成。一般說來,禮器類的琮、璧、環、璜、鉞、刀、璋等,都選擇玉質滋潤、色澤純美的本地玉或和田玉。和田玉的發現與運用當早于齊家文化,但大量用來製作禮器和部分工具,當始于齊家文化。


    從大量的齊家文化玉器觀察,其加工工藝有切割、鑽孔、琢磨、打磨、抛光等工藝。玉材切割以片切爲主,用片狀無齒鋸切割玉料,在少數玉器上可以看到切割或兩面切割的痕迹。玉器的鑽孔,一面鑽、兩面鑽都有,從一些大玉璧的孔(“好”)璧的斜坡面上可以看到單面鑽遺留的螺旋紋痕迹,而玉琮的琮孔(“圓中”)一般採用兩面對鑽工藝。“砣”可能是當時主要的切割用工具。玉器的琢磨、打磨、抛光工藝,採用了“區別對待”的方法:琮、璧等玉禮器,製作精細,琢磨抛光後幾乎不留任何切割、磨磋和抛光痕迹,整件玉器表面精致、漂亮;刀、璋等多數玉器,只經過一般的打磨、抛光加工;一部分玉制生産工具,少有打磨抛光,有的還部分保留有切鋸痕迹或石皮。


     因此,齊家文化玉器的特徵,就其總體來說,可用玉材上乘、品種多樣、器形美觀、製作精致、大氣凝重二十字來概括。據對數以百件計的齊家玉的觀察,初步可說齊家文化玉器具有以下特徵:


     1、齊家玉用材區分明顯,玉禮器多選用本地出產的優質玉材,並部分使用了和田玉;兵器和飾品玉僅部分選用和田玉;工具用玉主要採用甘肅、青海的本地玉,如臨夏----榆中地區玉礦材料和酒泉玉。


     2、齊家文化玉器以工具類和禮器類居多,器形尤其是玉禮器中許多作品的器形,形制巨大,如大玉琮、大玉璧、大玉璋、大玉圭、多孔大玉刀的尺寸,不少都超過已知同類禮器的尺寸。高和直徑超過二三十釐米的玉琮,長達六七十釐米的玉璋、玉圭、多孔玉刀,直徑在三四十釐米的玉璧,不乏其例。由於追求玉材作品的最大化,在一部分大型玉器上還保留有石皮。


     3、齊家玉的製作,從選材、切割、鑽孔、琢磨、抛光,已形成一套完整的玉作工藝,帶有明顯的作坊生産規模。不同的用玉工藝不盡相同。特別是許多玉禮器由於用材較好,不少採用玉質好、硬度較高的和田玉,器形形制較大,製作精細,通體磨光,無論是素面無紋的還是有裝飾紋樣的,都顯示出渾圓飽滿、凝重大氣的風格。


     4、齊家文化早期玉器,品種較單調,多素面無紋;晚期玉器,出現許多鳥、獸形圖案和多孔扁平玉器,玉琮或琮形器上出現獸面紋(饕餮紋)、人面紋和牛、羊、虎、熊等獸首紋浮雕裝飾。由於圓雕、透雕、浮雕、淺浮雕、線刻以及嵌綠松石等工藝的運用,使玉器造型和裝飾更加美觀與多樣性和藝術化。


     5、齊家文化玉器琢磨精細,地處黃土高原,氣候乾燥,厚厚的黃土將玉器保存的較好。雖歷經四千年之久,但皮殼、色沁十分漂亮,色澤變化十分豐富,給人以皮殼陳舊、包漿飽滿、光澤靜穆、色沁豔麗的視覺感,有的器物包漿下可見切割線及打磨痕。沁色有單色、複色之分和輕重之別,單色沁多,複色沁少,色沁天然生成,過度自然柔和。


    目前,本人已知齊家文化玉器,數量即在千件左右,其中有許多前所未見的新品和精品,更有許多特點和自身的發展軌迹。它的成就在中國古玉文化發展史上是十分值得重視的。


    首先,齊家文化玉器是齊家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在時代上也同齊家文化一樣,出現在中國原始社會晚期,跨越到文明之初的夏代前期。從其形制和製作工藝觀察,齊家玉有明顯的早晚之分,早期玉器器形較單一,多素面無紋,器形不甚規圓,器壁厚薄不勻,內緣或外緣常有帶齒細刃;晚期玉器器形多樣,構思大膽,器形無論大器還是小件器多製作精致,許多器物採用了浮雕花紋裝飾,有的器形則從造型上加以變化或嵌錯綠松石作爲裝飾,從齊家玉器上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到它的形成與發展、變化歷程。


    其次,從齊家玉上的獸面紋似可看到有良渚玉的痕迹,但卻較良渚玉的獸面紋粗獷;器形上似可看到龍山文化的影響,如禮器的琮、璧、璋、鉞、刀等,甚至形神具似,但總體說,卻較龍山文化玉器形體大,器類多,凝重而內涵更加豐富。
我們看到,齊家玉有許多東西完全屬於齊家人自己的創造。特別是玉禮器最爲突出。一是玉禮器在玉器中數量很大。目前我們雖還無法計算出它在玉器中的比例,但琮、璧、圭、璋和多孔刀等是齊家玉中的常見之物。二是玉禮器品類齊全。較紅山、良渚和龍山文化的玉禮器而言,齊家玉禮器和類禮器的種類是最多的,除圭、璋、琮、璧之外,還有似琥(《說文》:琥、發兵瑞玉,爲虎文。齊家玉中的虎頭形玉雕,即爲琥之原型亦未可)、羨(一種不規圓、邊側作牙形的璧,亦稱“璧羨”)的瑞玉,以及瑗、環、璜、鉞、戚(玉戚,爲舞器)、刀和璿機等。可說齊家文化玉禮器已顯現出了“三代”禮器的部分規制。又如,齊家玉中的多種獸首琮和獸首琮形器、縱目人面琮、竹節紋琮、弦紋琮等都是自己特有的東西,而將“縱目人面琮”上之縱目,看作是三星堆縱目人面形器的早期形制也未可。究其根源,馬家窯文化蛙紋彩陶罐,蛙的嘴就是用罐口來替代的。或許縱目人面琮和各種獸首琮、獸首琮形器的造型,可從馬家窯文化找到根據。


    齊家玉的大多數圓雕,比較追求形似,後期更加追求神似。真正寫意的則多爲動物類,如羊、兔、馬、牛、豬、熊、蛙、蟬等,有的雖然只表現動物的頭首部分,卻仍然生動不已。


    綜上,我以爲齊家玉,因齊家文化的地理位置處於中原的西北,受良渚文化、龍山文化的一定程度影響是必然的,但又卻是有限的。齊家文化玉器,無論是正式發掘出土品、採集品,還是早年、近年收藏品,都表現出強烈的時代特點和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成爲齊家文化最具標誌性的文化特徵之一。它的技術、文化和藝術含量,是中國文明起源和中華傳統文化的最可寶貴的因數。